超长待机

宁为他跌进红尘 做个有痛觉的人

何焉悦色 | 给你宇宙


现背 | he | 破镜重圆 | 1.4w一发完

满大街的人都在诉说爱意,没道理容不下渺小的我和你。


  

00 序章

 

 何洛洛以前跟焉栩嘉说,别人说南方四季如春,其实杭州是春如四季。

 

 此时茶庄少主在江南烟雨里烘着衣服,便想起了何洛洛说过的话。他来杭州这一次,恰逢梅雨季节,洗好的衣服接连两个星期都是潮潮的,干不透。

 

 也跟他自己一样。一颗心翻来覆去怎么拧,都沥不干净剩下的感情。

 

 眼看R1SE解散都快一年了。也许只有他还执迷不悟,不愿意向前看。他在队里时跟何洛洛的恋爱闹得沸沸扬扬,连公司都下场干涉。最后何洛洛全身而退,几句话就把那七个月似乎都否定了。

 

 「2019.09.23 —— 2020.05.04」

 

 焉栩嘉跟何洛洛真正在一起的时光,拢共就这么七个多月。但是他惦念着何洛洛的时刻,却远远不止。

 

 

 

01 选择

 

 心动始于二零一九年的春日。

 

 男孩们吵吵嚷嚷地拥到空地上,上午的阳光刺眼但不灼热。焉栩嘉拨弄了两下刘海,随意地搭着边上人的肩膀,听着强手中心位一个个公布,鼓掌欢呼。前两名都是A班成员,焉栩嘉起哄得起劲,好像被点名的是他。

 

 报到第三位强手中心位时,提示语开头便是“长着一张阳光少年的面孔”,身边的朋友用胳膊肘碰了碰焉栩嘉,挑眉问会不会是他。焉栩嘉挠了挠头,听到这么问就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会的。他今天没有睡够,眼皮有些肿,看上去一直都懵着。

 

 这轮角逐他早已料到与自己无关。他对自己的实力定位是vocal和dance可以及格,但还不够优秀。虽然在原团是rap担当,但rap并非一个idol的必修课。

 

这位真正的中心位,名字是唯一一位有两个字重复的,身穿着黄色班服的少年,也是焉栩嘉熟悉的脸孔。来创造营之前,他们各自所在的X玖少年团与易安音乐社就在五四晚会后台碰面过,并且留了合影。

 

 “哇,何洛洛。”焉栩嘉与他关系也算可以,自然是要卖力地捧场。

 

 被伙伴们拥上前去的何洛洛显然还难以置信,笑容也掩饰不住。他笑起来像是有魔力,是春色难关,不减清辉,是烟雨暗千家,栖息的星辰纷纷落下。

 

 倘若让大家选择心目中的颜值担当,何洛洛一定会获得很多票。

 

 他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上半身都曝在光下,他亮晶晶的眼神焦点毫不犹豫地落在人群后排。焉栩嘉晃了晃神,总觉得他有一点像在看自己。

 

 据说,人海当中,一个人真的能感受到别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一轮宣布完毕,该是强手中心位选择对手了。剩下的很多双眼睛都纷纷亮了起来。他们来到这里各怀野心,没人甘于角落,没人不想在舞台上发光。轮到何洛洛的时候,他接过前面递来的话筒,很多人都期待地看着他,也有人东张西望,或是看向了总是与他关联的吴季峰。

 

 何洛洛迎着这些目光,他说:“我选择…嘉嘉。”

 

 嘉木树庭的嘉,焉栩嘉的嘉。毫不拖泥带水的答案,应该是早已经想好的。

 

这出乎很多人意料。反应过来的人少不了起哄和吹口哨。不知是因为这个选择,还是那一声“嘉嘉”,这一回众人的反应显然比前两次热闹。

 

 他选择的…焉栩嘉随他一起默念这句话,直到听到那声“嘉嘉”,怔住了。

 

 本该高速运转做出反应的大脑不争气地变成一片空白,能够自己创作出优秀flow,英语口语能流利说的老幺rapper此时如同脑内灌满了旺仔牛奶。

 

 焉栩嘉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背脊,才确认何洛洛点名的真是自己。他小跑两步到何洛洛面前,两人撞了一下肩膀,对视的时候忍不住都笑了。何洛洛拍了拍他的背,耳语说,加油。

 

 何洛洛阐述了他选择焉栩嘉的原因。他认为自己性格活泼而焉栩嘉沉着稳重,是互补的类型。其实大家都是早上趿拉着拖鞋摇头晃脑在洗漱间刷牙洗脸的关系,听到何洛洛形容焉栩嘉稳重,已经有人喷笑。

 

 话筒交到了焉栩嘉手上,何洛洛朝他看过来,看得他没来由的紧张。

 

 是不是太阳太晒了,脸颊都发烫了。焉栩嘉眯起眼睛,嘴唇开合,各方的视线错杂聚焦在他身上,还有…何洛洛也在看着他。

 

 一个优秀的idol应该有高超的应变能力,但焉栩嘉现在只能感觉到一颗心在胸腔里高速乱撞,如同失控的跑车。平时混迹b站的大会员失去了发弹幕时优秀的语言组织能力,甚至他的脑内还在呐喊着高能预警。

 

 完蛋,脸上越来越烫了。

 

 总觉得自己脸红了。

 

 焉栩嘉被那些玩味的目光盯得满头黑线,才磕磕绊绊地开口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就有点意外…”

 

 他其实已经忍不住在笑,虽然他不知道。但风知道,阳光知道,何洛洛也知道。

 

脑内无意义的字词打乱顺序排列组合,焉栩嘉偏过头想再做一下最后的挣扎。无奈看见何洛洛对他做了个口型,清晰明辨是“看着我”。

 

搞什么…他焉栩嘉可是茶庄少主,大岛bking,从来都是他这样霸道对别人的份,今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何洛洛占了上风。

 

 当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霸道的bking会顺着他说,“我在看你,我在看你!”深究起来有可能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作祟。

 

 突然变得拙于口舌导致焉栩嘉说了一连串“可以的”,说的何洛洛都抿着无奈的笑容拍了拍手,下面看热闹的一大帮人更是肆无忌惮地模仿着焉栩嘉的口气说,“可以…可以的”,笑声此起彼伏。

 

 焉栩嘉仍然处于状况外,晃了晃脑袋,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何洛洛那边偏了一下。

 

 何洛洛叉着手,身子微微前倾,冲焉栩嘉这边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有人又不好意思了,呼出一口气心想今天天气怎么了,才上午太阳就这么晒,晒得人脸好烫。

 

 

 这是焉栩嘉入营第37天,也是他心动却毫不自知的第一天。

 

 

 

02 鼓励


 

 钟情始于二零一九年的春末夏初。

 

 那天成团之路飘洒漫天的金色纸花渐欲迷人眼。送走了第四名的夏之光,焉栩嘉的心里莫名忐忑起来。他来到这里,就怀有成团的目标,一开始连第几名都无所谓,后来却不一样了。

 

因为有一个人和他约定好了。

 

 焉栩嘉深吸一口气,他心里隐隐约约有数,这将是他与何洛洛在这星光岛上,最终的battle。矮他几个台阶的何洛洛因为紧张也不由得垂下了头,镜头慢慢向他拉近,拍不到他此刻表情。直到,主持人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位学员的说唱很好,何洛洛才抬起了头。

 

 他几乎是立刻转过身看向焉栩嘉。目光一路向上,终点是他。之后的词句何洛洛完全屏蔽,眼里就剩下上面被彭楚粤揽着肩膀笑开怀的少年。焉栩嘉察觉何洛洛在看他,回以低头微笑。

 

 台下的观众大声呐喊着焉栩嘉的名字。焉栩嘉深吸一口气,抿唇微笑,做出了他标志性的808bass的手势,回应着这场上所有给他的欢呼。那句“恭喜焉栩嘉”话音刚刚落地,陆思恒已经先一步抱住了这个燃少时期便认识的老友。

 

 虽然燃烧吧少年已经结束,虽然创造营也近尾声,但陆思恒与他们,从来不言结束。

 

 焉栩嘉走向话筒时,又抱了抱其他向他张开双臂的战友。他能感觉到有人牢牢握住了自己的手,手心温暖贴在他的手背上,传递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是何洛洛。

 

 焉栩嘉太熟悉何洛洛掌心的纹理,不仅如此,让他笃定的,是两人之间浩瀚的共通性。

 

 若非时间不能耽误太久,他一定会转身与何洛洛拥抱一下。从始至终,何洛洛给了他太多的鼓励。如果不是何洛洛第一次选择了他,焉栩嘉甚至连前十一也没有把握。他默念了一句谢谢,握住了话筒。

 

 腹稿了几遍的感言,到了嘴边却磕磕碰碰。焉栩嘉连嘴唇都哆嗦着,字节颤抖。这份荣光终于披在了他的肩膀上,过去几个月的训练、演出,努力、汗水,终不负他。

 

 他终于能够对第二次公演后躲进厕所崩溃流泪的自己说一句,没关系。

 

 把着话筒的手指收紧,犹豫了不过半秒,他便克服了内心的挣扎,坦率地说:“…在中途我和其他人定下了一个小的——”

 

 焉栩嘉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纠结该如何形容。

 

 “小的目标。就是…拿前三。”他没有转头去看那个与他订下约定的人此时作何反应,记忆的光影此刻又缭乱浮现,他现在一定也笑着在看他吧。

 

 


 如果时光一瞬间轰然倒退至第二次公演。

 

 那时大通铺的后半夜很容易在角落里撞见熟人和躲藏起来的违规行为。有可能是打着手电在下飞行棋,也有可能正捧着本该被没收的手机偷空看一下外界的信息;当然,压着嗓音提心吊胆的狼人杀也不是没有。大部分人断网的大通铺里,消遣玩乐的方式之多谁想得到呢。

 

当然也有人还在趁夜练习,音响的音量大小调到最低。

 

还有人遗憾郁结于心,半夜起来吹吹夜风,反正这时候哭了也没什么人看见。

 

白天,二次公演结束后不少人都看见焉栩嘉把自己关进厕所,出来时眼眶仍然通红。情绪低落的焉栩嘉受着四面八方的慰问关心,只好压抑着情绪,向每个人说了一句没事的。

 

 只是这压力若这样容易排解,哪来那么多庸人自扰。当夜,何洛洛练完舞大汗淋漓地回到宿舍,拐角就踢到了蹲在地上的焉栩嘉。

 

 周围还有星星点点mp3屏幕的亮光,许是有人躲在被窝里看着小说。焉栩嘉整张脸埋在膝头,蜷在墙角,被何洛洛的动静惊吓到,他骤然抬起头,鼻尖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

 

 “嘉嘉?”何洛洛后退了一步,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粗糙的颗粒声,焉栩嘉揉揉眼睛,食指抵住唇,示意他小声一点。

 

 营里其实都有人躲起来偷偷的哭,二次公演带来的压力更是加重了不少人的负担,焉栩嘉不是例外。何洛洛拨了一把额前汗湿的头发,搓搓手,不知自己先去冲澡还是先陪焉栩嘉一块蹲着。犯了选择困难的金牛座小孩只好干杵在原地左右为难。只是他借助微弱光源看见焉栩嘉眼皮哭肿,心头又软了。

 

 裹着一身反复汗湿又风干了几次的衣服,何洛洛就地在焉栩嘉身边坐下,屈起了一边膝盖方便搭上胳膊,往后一靠就挨到冰冷墙壁。察觉到他的动作,焉栩嘉从双腿间抬起脸,吸了一下鼻子,低沉嗓音喑哑还浓重,“地上凉。”

 

 何洛洛卷起衣服下摆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摇了摇头。下午演出完毕后他特意去找了焉栩嘉,无奈焉栩嘉待在厕所单间里头一个声也不出。何洛洛没了办法,只好轻轻拍了两下门板,小声地叫里面人的名字。

 

 这可能是最难的情况,明知道焉栩嘉不想被人打扰,何洛洛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可以陪着他。其实他们和观众对于《滨河东路》的reaction都挺好的,尤其是焉栩嘉的melody rap,何洛洛完全欣赏。

 

 营内每天都会公布实时排名,如同课堂上老师按顺序将所有人的考试成绩公之于众。压力一直笼罩在看似轻松愉悦的气氛之上,更不要说焉栩嘉所在的唱作2组,是在不断的推翻和重建中交出的这份答卷。

 

 组内争执不下的方案,越发逼近的时间,还有演出后导师的点评……焉栩嘉闭上眼,仿佛有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正中脸中央,叫他晕头转向,把他入营以来的方向感都尽数击溃了。

 

 好累啊……焉栩嘉挤按了一下鼻梁,眼球缺乏休息和负荷运转已经布满红血丝。还被何洛洛撞见自己这副糗样,焉栩嘉恨不得现在就钻到地壳以下。

 

 何洛洛摸了摸身上的各个口袋,才摸出今天给焉栩嘉用过的一包餐巾纸。 “嘉嘉,还很难受吧。”他用的是陈述句。

 

 “哪有那么脆弱。”焉栩嘉接过餐巾纸,擤了一下鼻子,“就是睡不着。”

 

 何洛洛知道他嘴硬,握住焉栩嘉的手腕想把他拽起来。焉栩嘉愕然看向他问:“你这是干嘛?”

 

 他说,“去洗把脸,你看你眼睛肿成什么样了。谎话也能这么蹩脚,骗我说睡不着?”

 

 “哇何洛洛!你手上都是汗和灰。”焉栩嘉吐了吐舌头,手上暗暗用劲挣脱了一下。何洛洛不理会他,连拉带拽地把哭了半夜的花猫拉到水龙头前,拧开哗哗的水流。何洛洛跟他站在一起掬了几次水往脸上冲,拍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皮下细小的血管。

 

 “不是你的错。”何洛洛凝视着镜子里的影像,一字一句,在空荡荡的无边夜色里掷地有声。

 

 焉栩嘉无言。水流受重力沿着肌理缓慢向下滑进了衣领,他抹了一把水珠,湿漉的手掌覆盖住了整张脸。

 

 “嘉嘉,放手。”何洛洛去掰他的手,“让我抱一下你吧。”

 

 焉栩嘉失笑,“多大人了,我真没那么脆弱。”

 

 他笑归笑,挡不住萧山阔少爱的抱抱。

 

 何洛洛伸展双臂,拥住还高了他几厘米的少年。焉栩嘉弯了后颈,整张脸都搁在何洛洛的颈窝处。鼻息吞吐,江南水乡那种温润细腻的语调与何洛洛的嗓音意外契合,“嘉嘉,和我订一个约定吧。”

 

 

 

 当时何洛洛在他耳边说的话逐渐湮没在决赛现场的喧闹中。万人瞩目中央,他垂下眼,何洛洛那句“我们一起进入前三”此刻记忆犹新。

 

 当时他一听便愕然说,这不太可能吧。前半赛段的他,更多时候都待在边上吃瓜,每次的排名公布下来,都是不上不下的水准。前三委实不在他预想的目标内。虽然…鬼使神差的,他有一点想答应何洛洛。

 

 但对方告诉他,既然是目标就该定的高一点,还告诉他可以做到的。所以真的没办法,他茶庄少主是被鞭策的,结果就被鞭策到达成了目标。

 

 何洛洛,我做到了,恭喜我吧。

 

 焉栩嘉向后面的兄弟们都比了个大拇指。在他转回身继续发言的时候,何洛洛伸直了手臂,回以同样的手势,眼眶微红,情绪发酵已久。

 

 焉栩嘉,你做到了,我恭喜你。

 

 飘散的礼花折射着一众少年的梦想与前程,焉栩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大步走向已经公布名次的队员。站在原地的何洛洛对结果已经了然于心,毕竟周震南的票数一直都领先他太多。等宣布完第二名,他也就完成了和焉栩嘉的约定了。

 

 主持人刻意想营造悬念,拖延了好一会。趁这空当,何洛洛望着对面和他人拥抱庆祝过后的焉栩嘉,目送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今天即将公布的一二名身上时,成团成功的焉栩嘉面向着这一方站立,右手握拳,击了两下左心口处。

 

 舞台这一侧,始终关注着焉栩嘉的何洛洛立刻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义,心头触动。

 

 他想对焉栩嘉说谢谢你,尊重了我们的约定。何洛洛眼前已经泛起泪光,但他是个十八周岁的男子汉了,所以他现在要忍住不能哭。所以他远远地,用同样的动作,拳头抵住心口,回应着焉栩嘉。

 

 他想说你再也不用因为比赛的过程结果而伪装乐观。何洛洛一直都完全信任他,作为营里的战友,作为未来的队友,作为此生的朋友。

 

 那些镜头可窥探到的温柔,不过是一片树叶之于森林,一枚水滴之于汪洋,一颗行星之于宇宙。

 

 何洛洛止不住笑了,就像他选择焉栩嘉作为对手时一样毫无保留地笑了。眼角笑出了小细纹也不在意,笑出了几颗牙齿也不在意,多少面积的牙龈也不在意,在意的是这时有个男孩需要他的鼓励。

 

 被这个笑容无数次治愈过的少年在第三名的高台上等待他,也等待他们携手共进的前程和理想。

 

 

03 钟情

 

 周震南是最后一个从舞台另一端走过来的。

 

 彼端的彭楚粤双手插袋,看着比自己小的五个战友一一成团,百感交集。他和赵磊是最先决定来参加创造营的,身在x玖时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到有价值的通告,深圳演唱会闭幕时大家情绪都有些低沉。

 

 这样也好。一直被戏称“团欺”“团爸”的彭楚粤遥遥向那一端的焉栩嘉、夏之光、赵磊挥了挥拳头,比了一个X的手势。他虽遗憾,也欣慰。

 

 成团之后必然给他们带来x玖时难以企及的人气和关注,也不会有喝油漆这样的恶性整蛊事件找上这几个孩子。

 

 他这个队长,总算是把他们都送往了高处。彭楚粤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了,起初他说他陪着翟潇闻去F班,夏之光便孩子气地要陪他们一起去F班。当然他希望夏之光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要做个变得稳重而且不失少年气的夏之光。

 

 现在,他不能陪他们在这个团队走下去了。但是他们,以及四年前便遗憾退场的陆思恒,和赛程中淘汰的所有人,都还会继续。

 

 观众席中伍嘉成和郭子凡摇着灯牌,那光亮闪烁,如同昭示着他们的未来。

 

 他们尚且年轻,永远年轻。

 

这一边十个人簇拥上去围住已经泣不成声的周震南。节目伊始,周震南便被赋予了“全能ace”“大魔王”的形象标签。他成熟而出色的舞台表现力,全能无短板,让很多人都忽视了他只是个还没过十九岁生日的孩子。

 

 这一天,大魔王也终于垂下了他骄傲的小翅膀,不再硬撑着眼泪,扑进了队友的怀里。姚琛从正面紧紧抱住他,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自己的名次公布还要强烈。

 

 十一个人手臂交叠,互相搂在一起。何洛洛在外围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焉栩嘉的脑袋,后者诧异地转过脸,却撞上何洛洛笑意未减的面庞。

 

 焉栩嘉鼻尖又酸了。

 

 公布第二名后,何洛洛发表完感言,一直昂着头走过来,目光和步伐都那样坚定。这万千人在焉栩嘉眼前,唯有那个清瘦却始终坚毅的少年身影在他眼底心间。

 

 下来晚了一步的焉栩嘉还怪自己笑的出了神,不是第一个拥抱何洛洛的人。他站在这个还在强忍眼泪的第二名身侧,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鼓励。

 

 何洛洛没有回过身拥抱他,正如他发表感言时也错过了何洛洛准备给他的拥抱。

 

 罢了,原来何洛洛都知道,都记得。焉栩嘉低头笑的眼泪又坠了下来,在这个大家为第一名欢呼庆祝的时刻,站在边缘的他抬起手反过来摸了摸第二名的头顶,与平时玩闹不同,这一次是温柔的。

 

 这是他想用一个动作传达给何洛洛的。

 

 今夜万千星辰都属于他人,而我只属于你。他们互相看向对方偏褐色瞳仁里自己的倒影,那是独属于彼此独一无二的色彩。

 

 他想告诉何洛洛,第一名的小孩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也承受了四面八方的压力,但是我知道,第二名也是。如果别人忘记给予第二名的,我都补上。

 

 何洛洛歪着头看他,笨蛋,难道第三名就不需要吗?焉栩嘉与他相视一笑,象征性掐了掐何洛洛的后颈。

 

 其实他还想让何洛洛知道的是,我就惦记着你,你好的坏的情绪我都照单全收。就像你曾经坚定选择了我一样,今天纵然千万人在场,但唯有你在我心上。

 

 

 安慰过周震南后,两个多月的竞争也终于落下帷幕。十一个刚刚启程的少年挺直站立,向所有人宣告。

 

 “我们是—R1SE!”

 


 

 

 成团后并没有比营内轻松多少。大伙偶尔也会怀念一下那时候成群结队的大老爷们在一块嚷嚷的热闹感觉。而现在,周震南去抱那只名叫宅小文的猫的时候依然会被吓一跳,何洛洛做的蛋饼时隔许久还是没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住进一间房后,焉栩嘉跟张颜齐会一块教何洛洛写词,交流喜欢的beat。何洛洛作息比焉栩嘉规律许多,总是早上起来去焉栩嘉房里叫他起床。换了新地方后,焉栩嘉的床依然乱糟糟,堆满了杂物,也就柜子里一排表是整整齐齐不能落一丝灰尘。

 

 成团后的三个月里总需要不停转机赶行程,各项工作连轴转。拥挤的机场里焉栩嘉总要让何洛洛拽着他的书包一起走,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好像生怕何洛洛走丢。

 

 很多方面都让着何洛洛仿佛成了忙内小焉的条件反射。

 

 相处比较久的夏之光以前是和焉栩嘉一起在客厅闹腾的关系,他眼见着这两人练完舞之后焉栩嘉把空着的椅子让给了何洛洛,带头抗议:“我不服,为什么没人给我让座?”

 

 翟潇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管这么多干嘛?”

 

 “总得为自己打抱不平一下,是吧?”夏之光冲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明眼人都看得出焉栩嘉有多喜欢跟何洛洛待在一起,像夏之光等人平时揶揄他们更是不少。

 

首次团体录音结束之后,遭遇私生跟车让焉栩嘉一直心有余悸。何洛洛是原本无人问津的象牙塔里,并不熟谙游戏规则的彼得潘。越过正当距离的私生饭围堵了他们的出口,不曾应对过这种场面的何洛洛茫然不知所措,周围耸动的人流推推搡搡,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跟我来。”戴着白色口罩的少年快步上前抓紧了何洛洛的手,像是一道劈开死局的亮光。

 

 焉栩嘉费了很大力气才从乱了秩序的人群中挤到何洛洛身边。四周交替的闪光灯紧随而至。焉栩嘉将何洛洛护在身前,手掌挡在眉间,对着快要怼到脸上的镜头怒斥,“别拍了!” 

 

 他的声音在嘈杂熙攘的环境里显得微不可察,但是与他紧挨着的何洛洛听得真切。

 

 何洛洛偏过头,看了焉栩嘉一眼。少年身姿可以形容为名叫槲树的落叶乔木,扛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他紧紧扣着何洛洛的肩膀左右避让,却几乎忘记自己也是个小小偶像。

 

 此心安处是吾乡。人潮拥挤,何洛洛却猛地想到这样一句诗。

 

 他这才完全意识到情况的紧急,立刻就反过来牢牢抓住焉栩嘉的手臂,拨开拥挤人群。二人在保安的帮助下总算是上了车。进了车内,焉栩嘉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幸好,没有出事。幸好,他抓紧了他。

  

 只是,那些隐晦爱意开始没有约束地抬起了头,向着焉栩嘉四肢百骸延伸,开成簇拥的紫罗兰,花语是他心心念念的相伴一生。


 

 白天焉栩嘉因为何洛洛失态的模样全落在了四年挚友赵磊的眼里。


 

 赵磊打趣他说,看他对何洛洛的上心程度,大家都要怀疑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了。

 

 焉栩嘉沉默。

 

 晚上睡前,他才在黑暗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何洛洛。”

 

 赵磊猛地翻身坐起,表情惊诧到无以复加。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焉栩嘉居然亲口承认了这个他们开了很久的玩笑。他更是没想到,自己和焉栩嘉四年挚友,都没有听焉栩嘉漏过一丝有关他性取向的口风。

 

 仿佛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赵磊睡意全无,下床就把焉栩嘉拎了起来。

 

 焉栩嘉嘴角抽了两下,“至于吗你。”

 

 但是他的室友赵磊是练过咏春的,焉栩嘉还是没跟他硬来,只好坐起身乖乖交代。赵磊打开了灯,大有焉栩嘉不说清楚不罢休地架势。

 

 要说他喜欢何洛洛真没什么稀奇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洛洛长得也好看,性格也好,天天喊着他“嘉嘉”,有时候他高冷的嘉哥表面上没什么波澜,心里都会反复强调卧槽好可爱。

 

 更何况,何洛洛从那么多人里选中了他作为第一次公演的对手,该来的心动他就逃不掉了。

 

 他怎么会不好奇呢,为什么何洛洛偏偏选中了他。其实何洛洛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所以焉栩嘉就更加怀疑。每每好奇一次,他就多陷进去一分。

 

 然后就…完了呗。

 

 赵磊捶了他一下,问他怎么办,何洛洛对他有没有那意思还真难说。

 

 焉栩嘉往后一躺,翻了个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好过分啊,别打击我。还不睡觉的话你明天长痘了。”

 

 说完他便挨了赵磊不轻不重的一掌。

 

 熄了灯,焉栩嘉缩在被窝里叹了口气。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看不见的沟壑,焉栩嘉不敢触碰也不敢跨越。

 

 他不确定何洛洛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无法决绝地跨越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

 

 

04 礼物

 

 铃声在周震南枕畔尖锐响起,一向睡眠浅的他看了一眼时间,连爆了几句粗口,但是不管怎么挂断,那个人都还会打过来。

 

 “谁大半夜不睡觉…”周震南揉揉眼睛,看清屏幕上显示着焉栩嘉三个字,“嘿,又是这祖宗。”

 

 焉栩嘉就逮着周震南睡眠浅,三番两次半夜扰人清净。周震南气啊,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接起来,否则今晚上不用睡了。

 

 周震南睡衣都没换,只披了件薄外套就出了门。谁承想梅雨季节的杭州昼夜温差还挺大,夜风吹的他一个哆嗦。找到焉栩嘉的时候,周震南看见后者一米八几的个头蜷着蹲在地上,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去逛街…钱包落出租车上了,手机也快没电了,就找南哥来救急一下。”焉栩嘉咧嘴对他笑。

 

 周震南双手环抱,打量着这个把自己吵醒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都来杭州了,这个电话,怎么不打给何…徐一宁啊?”

 

 自从R1SE到期解散,何洛洛也在公众面前恢复了本名徐一宁,继续在大学进修,偶尔也会接一些通告。毕竟大家朝夕相处时嘴里喊的都是“何洛洛”,饶是过了这么久周震南还没完全改过来。

 

 焉栩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站起来弹了一下周震南的脑门。他踩着地上的积水,盯着路面说:“你存心让我尴尬啊?大半夜打电话给他说你能来接一下你快要露宿街头的前男友吗?”

 

 也是啊。周震南嘴角抽了抽,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只是为了膈应焉栩嘉。

 

 “那你俩没联系了?”周震南关上车门,打开了雨刷器,“我还以为你们会复合的,不是在一个大学吗?”

 

 焉栩嘉低头找着安全带扣,“你以为学校是一栋房子这么容易碰见?我跟他又不同个系。再说了,怕他不想见我呗。”

 

 那是足足跨越了七个月的一场爱恋,焉栩嘉在其中充当着那个“turn on”的角色,很不幸,主动结束的那个人,却是何洛洛。

 

 

 提及那个在北京的夏天,展露了温带季风气候特征的街风就迎面把焉栩嘉吹得凌乱了。纬度更高的北京地区,气温降的也比何洛洛从小长大的江南要迅速。

 

 天气预报说,今日落大雨。

 

好在北京的气候比杭州干燥许多,不会被湿热环境逼出一身粘乎乎的汗,雨天也就没有那么讨人厌。何洛洛窝在车子最后一排,耳机里随机播放着歌单。

 

 这是两个人还未确认关系的时候。焉栩嘉为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心思正伤脑筋。公司曾三令五申让他跟何洛洛不允许在微博上互动,好在最近已经有些松动,倒是让他的心情好转了几分。

 

 

 “还好我没穿白鞋。”何洛洛晃了晃脚,突然说。

 

 赵让笑他,“要是白鞋趟了水坑,你晚上恐怕就睡不着了。”

 

 坐在赵让另一边的焉栩嘉顺声望去,何洛洛已经无聊地用手指在车窗上写字。焉栩嘉一边在心里笑他幼稚鬼,小学生才这么干,一边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写了什么。为了看清楚,焉栩嘉越发往赵让那边倾斜,赵让实在被他挤的狠了,咳嗽了两声。

 

 何洛洛诧异转过头,撞上焉栩嘉跟赵让两张笑脸。就是赵让不知怎么回事,笑容歪斜扭曲。

 

 等何洛洛低下头看手机之后,焉栩嘉松开了按着赵让肩膀的手,动作却在看清车窗上的痕迹后突然滞住。

 

 “L&Z”,焉栩嘉第一反应就想问这个“Z”是谁。赵磊赵让,还是张颜齐?

 

 谁知何洛洛的小脑袋马上探过来说,“嘉嘉,我记得你以前微博名后缀有个z-i-a-z-i-a,对么?”天知道他心目中沉稳的嘉嘉这时候是怎么压抑住冒泡泡的小兴奋,然后沉稳地点点头的。

 

 “你看啊,那我没写错。”何洛洛拍了拍手,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冲他笑。

 

 焉栩嘉觉得,完了。他遇上这样的笑容,便沦为了向阳盘旋的彗星,变成被迫降落的飞鸟。

 

 

 “我就说呢,那天你高兴的不得了。”周震南切了个电台,嗤笑。

 

 焉栩嘉虚打了他一下,“别打岔。那天下车还是我给他撑的伞,你嘉哥可是认真的,能不高兴吗?”

 

 “记不太清了,嘉哥要不再给我讲讲。”周震南注意着路况,耳朵却伸过去了。

 

 哪有什么可讲的。焉栩嘉心想。左不过是他撑着伞看那个男孩从车里钻出来,并心满意足地躲到他的身边而已。

 

 他倒是记得那天风很大,伞怎么撑都免不了雨一直往身上飘。第二天何洛洛就有点感冒,翻箱倒柜在家里找他妈妈给他写好的便笺,上面分类列举了什么病该吃什么药。

 

 何洛洛那天情急之下还找不到那张平时都折好的纸,就喝了点常规的冲剂。练舞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东倒西歪的。

 

 焉栩嘉倒是没想到,这些事一转眼过去也两年多了,他竟然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买回来闲置了很久的书籍却没有卷边和褪色。

 

 “打住啊,不听这些腻歪的,把你们怎么在一起的故事给我讲讲呗。”

 

 周震南怎么可能不好奇。这两个人天天一左一右挨着他站,什么目光交流,背后的小动作,还有说给对方听的悄悄话,他都被动参与了。

 

 焉栩嘉还不是有求于他,只好把那些风干的往事又捯饬捯饬出来,活像脱了水的花瓣,开口提起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捏碎了。

 

 “我们是一九年…九月二十三在一起的…”

 

 

 为什么挑在2019年的9月23日,那天是焉栩嘉的生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何洛洛索取一份礼物。

 

 白天何洛洛才跟他开玩笑说,看在他这么喜欢手表的份上,送他几个不同颜色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他刚说完就被焉栩嘉一记锁喉拉入怀里,另一只手往他腰上探去,挠的何洛洛连声求饶。

 

 “你是哥,你是哥!别…别挠了。”何洛洛怕痒,此时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焉栩嘉先停下动作,问他:“什么手表?”

 

 何洛洛这时已经整个人横在他腿上,仰着脸看他,两只手还防着焉栩嘉突然又袭击他。

 

 “你听错了,我说你是个小天才。成吧?”何洛洛抬起上半身想坐起来,焉栩嘉眉头挑了挑,勉强算他过关。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何洛洛其实早就开始盘算了,无奈送个配的上的手表实在太贵,随便送衣饰鞋帽显得不够用心,要是做饭吧…虽然他想肯定自己的厨艺但是大家不认可。而且,好歹要送点可以留存的东西才好。

 

 想要的礼物当然有,他就怕何洛洛不给。

 

 “怎么会呢?”何洛洛拍了拍今天的寿星,“你就尽管说,哥都答应你,只要不是上百万的表。”

 

 

 这是周震南第一次听当事人讲述故事的始末,听到这里,他大约是明白了,“你跟他要的生日礼物不会就是…?”

 

 “对。”焉栩嘉叹了口气,“我就问他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那天在初秋入夜的花园里,白天的水汽凝结成了露水。空气,草地,和少年的眼眸都是湿漉漉的。

 

 室内是大家给焉栩嘉过完生日留下的残局,礼花和纸带散了一地,半杯果汁的杯沿不知被谁抹上了奶油,那只猫缩进了翟潇闻的怀里,旁边的刘也向同一个方向轻轻捋着它的背。寿星提出来跟何洛洛去买点雪糕,大家并没有异议。重庆line三个人已经凑成了一局斗地主,夏之光和赵让也凑过去逗弄着打瞌睡的猫咪,任豪跟赵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健身的心得。

 

 才走了一段路,何洛洛的鞋边沾上了潮湿的泥土。他掏出纸巾弯下腰擦拭,焉栩嘉也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何洛洛。”

 

 刚直起身,面前的寿星就开口了。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棉质t恤,在家里总要穿的舒服一些。何洛洛突然想起初评级时焉栩嘉一身黑色工装机能风,紧接着的第二段rap点燃了全场。

 

 就是那样台上台下的反差,攫住了何洛洛的目光。

 

 他本该就是舞台上的骄傲之子,何洛洛亲口盖了章的。出了神的何洛洛恍惚听见他问自己说,“我想要的礼物,你会给我吗?”

 

 “会啊。”何洛洛不假思索。

 

 焉栩嘉又往前迈了半步,径直说:“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然后他就同意了?!你们两个出去买雪糕只是借口?!焉栩嘉你南哥今天算是看透你了!”周震南差点一激动踩下刹车,猛地转头看焉栩嘉。

 

 焉栩嘉神色如常,提醒他说:“开车看路。”

 

 周震南只是个听众,所以会以为他们在一起这样草率,却不知道当时焉栩嘉慌得都想逃跑。听到那句话后,何洛洛怔在原地,眼睛一眨一眨,半晌才低低地问了一句,“是我以为的那个在一起吗?”

 

 “就是和我谈恋爱。”焉栩嘉眼一闭心一横。要说那个时候的焉栩嘉可真是一头脑热,换做是现在的他,大概不会再做出这样鲁莽的行为。

 

 但现在的他还是羡慕曾经一往无前的自己。他要感谢十八岁的焉栩嘉,感谢十八岁的勇气。

 

 就冲着何洛洛久久不说话,还以为没戏了的焉栩嘉正想开口缓解一下尴尬,被何洛洛打断了。


何洛洛耳朵通红,说出的那个字感觉轻飘飘的会被晚风吹走,“好。”

 

 轮到焉栩嘉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冲击着他已经空白的大脑。

 

 何洛洛见状笑了,换了坚定的口气告诉他,“我答应你。”

 

 

 05 经年

 

 聊完周震南不知道的这一段故事,车子遇上红灯停在了十字路口,离周震南落脚的酒店就剩几百米距离。

 

“其实你们分手也挺莫名其妙的。”周震南说。

 

 焉栩嘉并不觉得。他与何洛洛在一起本就是荒腔走板的事情。在一起之前情绪酝酿了很久,总以为捅破了窗户纸之后两人可以纵情恣意,却没想到宣泄出来的都是茫然和误会。

 

他们身怀十八岁少年的勇气,也就避免不了十八岁少年的鲁莽。明明出发点都是在乎对方的,到最后却弄巧成拙。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周震南这下算是明白了,难怪成团第二年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变尴尬了。

 

 “也不只是这样,主要是公司插手了我们的事情。”焉栩嘉一提到这里就隐隐头疼。

 

周震南愕然, “公司?”

 

 车子已经停到了酒店门前,周震南熄了火,转过头说,“上去慢慢说吧,我反正被你搅得睡不去了。”

 

“别介。”焉栩嘉了解他,“不就是想听吗?周震南你知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那我自己上去了。”

 

“南哥您当我没说。”

 

周震南带他上楼,刷了房卡,指了指浴室:“你可以先洗个澡。”

 

焉栩嘉应了一声,准备进去。周震南又叫住他说,“先弄件浴袍吧,外穿的衣服明天再说。”

 

 “谢嘞我们南哥。”

 

进来后随手调节的水温偏高,焉栩嘉也没在意,掬了捧水胡乱抹了一把脸。他只手撑着墙壁,热腾腾的空气蒸得他有些缺氧。

 

人一停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他根本没能说服自己放弃。何洛洛向他提出分手那一幕,变成从他心底向外刺出的千万荆棘,无法根除,痊愈无门。

 

 

距离R1SE出道一周年还有一个月,正巧是何洛洛的生日。这之前焉栩嘉跟何洛洛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平静的尴尬,就连直来直去的夏之光都不敢撞进这方不见底的沼泽。

 

晚上大家围坐在长餐桌前举杯祝何洛洛生日快乐。翟潇闻有意缓和一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把准备好了的生日帽往焉栩嘉手上一塞,推了推他,“来来来——”

 

 “恭喜我们洛洛在地球观察人类第十九年咯!”

 

何洛洛平静地看着焉栩嘉,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生日帽,出乎意料地给了他个微笑,“给我戴上吧。”

 

焉栩嘉以为这是何洛洛示好的信号。

 

他们度过了前三个月的新鲜期,突然无法避免地落入艰难的磨合状态中。白天忙到脚不沾地只为了赶通告和练习,闲暇时却因为关系的更近一步引发了一连串的矛盾。

 

你爱一朵玫瑰,采撷之前,只爱它娇嫩盛放的花冠;拥有之后,却必须忍受美丽之下的尖刺扎入手掌,爱意都在这疼痛中被刻意消磨。

 

何洛洛被大家簇拥着坐在蛋糕前许愿。

 

原以为是走个流程的张颜齐刀都快切到蛋糕上了,没想到何洛洛还不睁眼。

 

 “洛洛,许什么愿呢?”

 

 “秘密。”何洛洛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如同一簇星星恰巧降落在焉栩嘉脸上。

 

焉栩嘉几乎忘了那一天大家如何狂欢,好像围坐在一起玩了几局狼人杀,还有把手都拍红的德国心脏病。

 

 夜深之后大伙才互道了晚安,接二连三回房睡觉。刚刚还热闹沸腾的客厅就剩下何洛洛与焉栩嘉两个人。焉栩嘉是故意留下来的,他有话想说。

 

沉默无边无际。

 

 “嘉嘉…”何洛洛站在庆祝过后的寂静走廊里,手里拿着扫帚簸箕打扫着地上没有余温的狼藉,“今天是我生日。”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焉栩嘉急忙说道。

 

 “我们分手吧。”

 

 “就当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何洛洛一字一句说完。他的目光似是垂直光源引起的丁达尔效应,穿透了他们之间一直忽上忽下的尘埃。焉栩嘉喟然,明明是他曾预想过的局面,真正发生的时候叫他立刻感到头重脚轻,下一秒就可以不甘地栽倒地上去。

 

我不同意,焉栩嘉说。五月份晴朗的夜里,就在他们两个之间,扯絮般飘起了大雪。任谁也没想到,何洛洛会对焉栩嘉说出那么决绝的话。

 

 “你能用生日礼物这个借口让我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我就不能以此来要求你分手呢?”何洛洛的眼底是山雨欲来的阴霾,“结束吧,嘉嘉。”

 

 焉栩嘉曾无数次从这个结局当中惊醒,不管梦里的他多么努力挽回,都改变不了何洛洛的心意。

  

//

 

 他们曾经在无人处牵手拥抱接吻,避开摄像机之后相视偷笑。刚入秋时就在长了一截的卫衣袖子下勾着手指,拿着打印了号码的小票拉低帽檐排队买奶茶。何洛洛会买一袋糖炒栗子,大概二十块钱,两人走到家之后还是热乎的。他们从来不串通第二天穿了什么,如果默契地穿了同一款鞋,何洛洛会高兴地拉着焉栩嘉拍个半天。

  

 冬天别墅的阿姨会给大家煲上不同的汤,二人有时候甚至幼稚地数起了碗里的豆子,挑挑拣拣要凑出一样的数目。通告少一些的日子,何洛洛抱着靠枕依偎在焉栩嘉身边看电视,会用刚吃过薯片的手往焉栩嘉刮过胡子的下巴上摸。焉栩嘉由得他闹,但是何洛洛得寸进尺的时候总会被焉栩嘉反手压制住,索取一个满当当的吻。

 

 春天将至,焉栩嘉拽着何洛洛跟他一起成为团内穿的最多的人。各自钱包里塞满了奶茶店收集印花的小卡,盘算起来还可以喝几杯免费兑换。这些卡片现在还塞在焉栩嘉的钱包夹层里,有些已经磨掉了一层颜色。他们会在烟烟霞霞的樱花树后接吻,焉栩嘉展开自己长长的风衣把何洛洛裹紧,花瓣熙熙攘攘掀成了春雨。

 

 何洛洛,你还欠我一个夏天。

  

//


 “那解散之后你们为什么不和好?”周震南追问。他对待感情这一事没有什么弯弯绕绕。比如他一直就不明白这两个人尴尬时期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话都不说一句,但是晚上焉栩嘉却让别人给何洛洛转交热好的牛奶。

 

他也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想不通这两个人坐下来把事情说开了有这么难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我哪有把握啊…”焉栩嘉叹息,甚至有点气馁。

 

周震南戳穿了他,“那你这回来杭州,还不是为了他?”

 

 “聪明啊。”焉栩嘉也不忘记跟他贫两句,“总要努力争取的,我还年轻,对吧?”

 

 “其实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周震南盘着腿坐在床上,低下头没有看他,“你可能只觉得何…徐一宁做的太绝,但是你也该知道他为你担下了什么。我没想到他这么犟,一句没和你提。”

 

 

06 重逢

 

 周震南以为焉栩嘉清楚为什么公司最后没有对这段恋情追究到底。直到现在看见焉栩嘉如遭雷击的样子,周震南才知道,何洛洛帮他把那些海啸山鸣都挡在了身后。

 

就在二人关系过密,外界猜测沸沸扬扬的时候。一张疑似二人亲吻的照片被狗仔上传到网络,引起轩然大波。公司也终于被舆论激得下了场,严令禁止他们公众场合与社交平台有任何互动。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讨论,铺天盖地都是“男团成员同性恋身份曝光”“被爆同性恋传闻,R1SE成员是否应当营业适度”“何洛洛焉栩嘉偶像失格”等等为博眼球的新闻。

 

 对家买通营销号大肆宣传,引导舆论风向。二人过去所有的互动都被恶意解读,团体活动时总有马蜂般的记者不怀好意地反复提起,黑洞洞的摄影机像枪口一样抵着他们的额头施加压力。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再也不是他挽着他说动情的我爱你,而是偶尔失落地叹口气。

 

 他们何尝不震惊,大众排斥的不是偶像失格,而是因为他们也许相爱。


“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会一边呼吁尊重,一边公然歧视。”练习室里,何洛洛失望地问焉栩嘉,“凭什么?”


焉栩嘉说不出话。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有一些人的共情能力总是因人而异。

 

 “…所以何洛洛冒着被雪藏的风险,出面跟公司揽下了全部责任。”周震南也是偶然得知,所以何洛洛无奈之下就跟他坦白了一些,“他一直强调是他喜欢粘着你,可能做出了一些不恰当的举动,但是都与你无关。”

 

 “无关个屁。”焉栩嘉声音哑了,“他怎么这么会演。”

 

 周震南也不忍心,“他那时候处境真的不太好。高层盯着他,你们两个更不太平。”

 

 “因为这事是被我不小心知道的,何洛洛就和我多说过几次。他那时候资源,通告都挺惨淡,觉得什么都很不顺,但他还是对你充满了期盼。”

 

 周震南还告诉他,何洛洛那个长长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何洛洛有很多有关于焉栩嘉的愿望,最终许下的那个愿望却和他自己无关。

 

 他希望焉栩嘉万事胜意,岁岁无虞。

  

//

 

“周震南,你简直枉费爸爸对你的信任。”徐一宁听完,一个头变两个大。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焉栩嘉会找他找到杭州来。更没想到周震南会把以前的事和盘托出。要不是今天周震南约他出来吃饭,他哪知道已经变天了。 

 

 周震南毫无悔意, “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大半夜的去接他,还要陪聊感情问题。” 

 

 “去去。”徐一宁忿忿地切了块牛排,“分都分了这么久,你还给我添乱。”

 

 “我可不信你现在不喜欢焉栩嘉了。”

 

 徐一宁一口牛排差点噎住,原本想反驳,却连一句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的确没能忘记焉栩嘉,但他早就决定离开他了。十九岁生日那一天提出分手,是为了将何洛洛的十八岁完完整整地留给焉栩嘉。十九岁的何洛洛选择一切都自己来扛,往后焉栩嘉便不必再经受因他们相爱而生的大风大浪。

 

 这样坦荡的未来,他送焉栩嘉一程。

 

 他闭上眼都会憧憬的少年,原该受万众瞩目而非众人指责。徐一宁总是心惊胆战,生怕和焉栩嘉在一个校园内又会招致非议。焉栩嘉说他躲着自己,这话倒真不错。

 

 “重要吗?”徐一宁笑了笑,将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

 

 徐一宁发现自己的预感越来越准了。

 

 白天才见过周震南,晚上焉栩嘉就打来了电话。多半就是周震南把自己新换的号码告诉他的。

 

 屏幕上的十一位数字他仍然倒背如流,铃声响了几轮他都没决定接还是挂。

 

 破罐子破摔吧…徐一宁还是接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按下那个绿色键了。只要他听见焉栩嘉的声音,他势必溃不成军,前功尽弃。

 

 “好久不见,我来杭州一趟,一起吃个饭吗?”

 

 “……”

 

 “好。”

 

 “湖滨银泰这边见吧。”焉栩嘉轻笑,“慢慢来。”

 

 就包庇一回自己的任性吧,徐一宁想。他对上焉栩嘉的战绩,又添上一笔负的。

 

 他拿着几件卫衣和外套来回比较,全身镜里的人怎么都不满意。最近快换季,好像又有点感冒了,晚上得多穿点,徐一宁这么想着,看了眼时间,莫名地紧张起来。

 

 家离湖滨银泰不算近,金牛座徐一宁盘算了一下,还是选了地铁。到龙翔桥那一站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湖滨商圈总是特别热闹,徐一宁环顾了一圈,看见几分钟前焉栩嘉问他到哪里的消息,回了一句,我到了。

 

 “我来找你。定位。”

 

 徐一宁壮士断腕般一闭眼,发送了位置。

 

 焉栩嘉打开导航,愕然发现,徐一宁就和自己隔了一条马路。定位到的那家一点点奶茶店,他转个身就可以看见。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愿。

 

 近乡情更怯,如此而已。


但是,焉栩嘉不想前功尽弃。他想当面质问徐一宁,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羽翼。所谓前程,他焉栩嘉自己会挣。而那些压在徐一宁肩头的重负,不管他同不同意,焉栩嘉都要帮他卸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马路对面,走到了那个人身后。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我骗出来了,还没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吗小孩?”

 

 明明周围人声鼎沸,这句话还是被徐一宁清楚地捕捉到了。

 

 “你才……!”徐一宁下意识转过身要反驳,却被对方的拥抱堵住了后文。焉栩嘉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都不松手。

 

 “你猜我为什么今天才约你?”

 

 我怎么知道。徐一宁腹诽。

 

 焉栩嘉说,“你看看日期。”

 

 今天是五月二十,满大街的人都在诉说着爱意,没道理容不下渺小的我和你。

 

 如果你已经花光了勇气,那就让我不顾一切地来寻找你。

 

 徐一宁,我可以为你运转一颗浪漫星球,用每个夜晚诉说词不达意但缱绻的温柔。

 

 

07 结局

 

 徐一宁就知道,自己接通那个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妥协了,结果还是被几句话哄得就把焉栩嘉带回了自己家。


别人都没见过焉栩嘉这一面。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勾着徐一宁的指头,生怕这个人又要走掉,便委屈又试探地问:“你不是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好吧。徐一宁承认,他第无数次对焉栩嘉心软了。


进了门,焉栩嘉乖乖地随着徐一宁脱了鞋,然后把鞋子在玄关摆好。

 

 他又瘦了。焉栩嘉跟在他后面心想,他今天还总吸鼻子,是个总生病还不省心的小孩。

 

 “虽然我知道你应该用不到了,但是我也…把药品的清单记在了备忘录里。”焉栩嘉心想自己本来也就是个直接的人,索性就直接说吧,“你还记得你有一次找不到那张纸吗?那之后我就记牢了,在外可以替阿姨更好地照顾你。”

 

 笨蛋。


徐一宁鼻子堵着,又被他这番话说的酸了。


焉栩嘉笑了,习惯性地摸了摸徐一宁的头。

 

 ——笨蛋就笨蛋吧,就赖上你了。

 

 

 “嘉嘉。”徐一宁从来都挨不住他的温柔。焉栩嘉永远只需要一句话,一个举动,就把他的意志瓦解殆尽。

 

 “谢谢你。”谢谢你的坚持,谢谢你的勇气,谢谢你让我再次战胜了自己。

 

 那些流言蜚语构筑的阻碍,都变成风化的山川和四散的湖海。焉栩嘉终于又将他的男孩揽入了怀中,灯影摇曳成了他们曾经度过的季节。

 

 “你还欠我一个夏天。”焉栩嘉的唇瓣已经贴近徐一宁耳畔翕动,气息温热。他抓着徐一宁的手捧住自己的脸庞,极尽温柔,“Always summer.”

 

 徐一宁微扬起脸,寥寥几颗眼泪还没来得及继续酝酿,就笑了出来,“那今天,你可以代替粉红豹陪我吗?”

 

 “以后都可以。”

 

 “一言为定。”

 

 //

 

 次日清晨微信的提示音就一直响个不停。焉栩嘉一只手被徐一宁牢牢攥着,只好迷糊睁开眼用另一只手解锁了手机。

 

 都是曾经的队友们发来的消息。

 

 焉栩嘉先看了他心目中的大功臣周震南发来的,周震南刷了十几条消息,滑到最顶上是一张截屏。一张徐一宁的朋友圈截屏,他给徐一宁的备注还是何洛洛没有改。

 

 这小孩,00:56还偷偷发动态。

 

 文案是“晚安粉红豹,晚安下雨天,晚安嘉嘉”,配图是一张粉红豹,一张他们俩曾经的自拍,和一张下雨天的车窗,写着“L&Z”。

 

 他怀里这个单纯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一切告诉大家。或许他发这条朋友圈的时候,也知道“晚安”有时代表了“我爱你”吧。

 

 察觉到焉栩嘉的动作,徐一宁缓缓睁开眼,“怎么了,嘉嘉?”

 

 焉栩嘉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早安。”

 

 

·FIN·


 

 

两张便笺:

 

「何洛洛」

 其实我对喜欢的人有很多要求,他最好身高超过一米八,要会一口流利的英语,说唱水平必须优秀,当然要长得非常好看过了我审美那一关,笑起来还得明媚又爽朗,让人容易联想到旺仔和小熊软糖。他对我也要很好,要会给我让座会给我鼓励,当我看见他明亮的眼睛时就会心动一下…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就是我喜欢焉栩嘉。

 

「焉栩嘉」

 我就没有这么麻烦了。简单点,爱情就是何洛洛,余生就是徐一宁。


//

这个七月真的很惊喜,希望大家也不要辜负两个少年的努力。我真的永远钦佩他们这份勇气,谢谢焉栩嘉,谢谢何洛洛。你们是我一场浪漫的意外,我愿意成为你们的守护星。


何焉悦色是宇宙级的浪漫,请一直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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